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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答应过我什么?”沈母不轻不重地反问了一句,打断了沈浅的继续发问。沈浅只好不再吭声,挂断了电话。她终于知道她确实有过这么一个少年,为了这个少年,她打过七个耳洞。

    他现在,还好吗?是不是跟尤然一样,还沉浸在旧日岁月中?她突然拍着自己的脑袋,怎么这么多愁善感了?她把书重新塞回去,出了尤然的房间。

    她决定要做无忧无虑的沈浅。

    她深吸一口气,便回自己的房间准备洗澡了。不想,浴室不能用了,不能生成热水。她体质不是很好,不能洗冷水澡。她本想找人来修,但估计维修工都下班了,不洗澡吧,又觉得自己身上黏糊糊的,挨不过去,晚上肯定睡不好。沈浅思来想去,还是敲开了尤然的房门。

    门开了。

    只见尤然腰间系着浴巾,似要摇摇欲坠,头发上还滴着水,一点点滑在深刻的轮廓上,忽上忽下的胸脯上也带着刚出浴的潮气,漂亮的倒三角身材在她面前晃荡一下,沈浅就觉得晕了一晕。

    原来男人出浴,也是能让人喷鼻血的。

    尤然一点也不介意沈浅这般细致的打量,反而嘴角挂着微笑对沈浅说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尤然看着抱着睡衣,可怜巴巴站在门外的沈浅。

    沈浅结结巴巴,斟酌再三才说:“我的浴室放不出热水。”

    “那来我房间洗吧。”

    沈浅一溜烟地飘进浴室,然后关上门,大口大口地喘气。留在外面的尤然嘴角立即溢出一丝苦笑。

    尤然在身上披了件衣服,走至阳台,双手拄在围栏上,目光眺望……对面还是一望无际的海,海滩上零星有些人正趴着晒着最后的夕阳阳光浴。依旧热辣的阳光刺得他的眼睛都开始疼了起来。自复明以后,他很难接受阳光,也许是习惯了黑暗,他这几年的世界里,只有三样东西。黑暗、他的导盲犬浅浅还有深入骨髓的记忆。

    如果她不出现,他想他会沉浸在自己的黑暗里,永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尤先生?”沈浅草草冲了个凉便出来了,她双手捂住毛巾,身上穿着严实的浴袍,试探地喊了一句背对着她的尤然。

    她刚出来,找不到尤然,四周望了望,便见到阳台上的他。颀长的身形独立在夕阳之下,即使那么光芒四射,沈浅还是隐隐感到一股孤独,她触摸不了的孤独。

    尤然蓦然转头,见沈浅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,包得严严实实的身子,还有怕生又害羞的表情,不禁轻笑。他朝沈浅走去,指了指她那完全没有擦水的头:“应该擦一下。”

    沈浅连忙用手上的毛巾擦,只一抬手,她就感觉这浴袍要松了似的,让她十分不自在,只能低着头,擦擦滴水的发梢。

    尤然见她这副“艰难”的样子,失笑接过她的毛巾,帮她擦了起来。沈浅大呼小叫:“尤先生,这个我自己来,不用劳烦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闭嘴。”

    沈浅只得乖乖闭上嘴。尤然温柔地帮她擦完头发,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,帮沈浅吹头发。他的指尖绕过她的发丝,沈浅的发色不好,有点黄,还好发质保养得好,分叉很少,断根几乎没有。尤然一边为她吹头发,脑海里忍不住想起以前,她也帮他吹头发,还喋喋不休地说:“老公,你头发好乌黑啊,我也想要,我头发偏黄。”

    “我人都是你的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哪!”她亲吻他的头顶,然后把头搁在他的颈窝里,双手环住他的腰,从后面抱住他,“老公,你身上的什么东西都是我的。没经过我的允许,不准私自外借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他宠溺地笑道。

    “包括你的小JJ,也不准私自乱用!”

    “浅浅……”他这下是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“嗯?”她把音调一下子抬了起来,似一种威胁。

    “好,只给你用。”他无比委屈。

    “嘻嘻。”她满意了,抱住他亲了起来。

    吹风机的嗤嗤声一直连绵,尤然摸了下,感觉差不多干了便停了下来。沈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,还带着点小潮湿的触感,手感很不错。她正想起身转头说声谢谢来着,不想有人先快了一步,尤然忽然俯身靠到她背后,自后抱住她,有些失控地低喃着:“浅浅。”

    沈浅立即浑身僵硬,动弹不得,只觉得他浑身那滚烫的温度一下子全数传给她,让她浑身如火烧一般,脸也跟着烧红了。

    “尤……”她刚想开口,只听见尤然说了一句话,顿时让她这火烧的身子浇了一盆冰冷的水。

    “沈小姐的腰围可是两尺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明明是一尺九……

    尤然说要赔她一件晚礼服,于是两人约在中午吃饭那会儿去买衣服。

    尤然带沈浅来的地方,不是她所熟悉的商业区,而是她从来没来过的一个郊区繁华段。尤然也没准备带沈浅去像百货商场那样大型的购物天堂,带她来的是一家专卖女性衣服的高档店里。

    这家店铺很大,足足三百平方,位于十字路口交接处。里面有许多各式款式,看得沈浅是眼花缭乱。从柜台前走来一名女营业员,穿着正规的黑色职业套装,礼貌地问道: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,太太?”

    太太?沈浅嘴角抽了抽,她……她看起来很老吗?

    这时,尤然反问道:“你们家老板呢?”

    “老板今天去参加服装展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能回来?”尤然再问。

    “请问您是尤先生吗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啊,尤先生,我们老板特意吩咐过,您来了,她立马就回来,您稍等。”女营业员鞠了躬,返回柜台,打了个电话,“老板,尤先生已经到了。”

    沈浅有些莫名其妙,尤然带她来这里是挑衣服的还是来叙旧的?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,尤然蓦然站起来,走到一件V领绣花白色双层礼服前,他执起它,摩挲着质感,忽而笑着对沈浅说,“浅浅,这件很适合你。”

    呃,又叫她浅浅……说实在的,尤然的忽冷忽热,让她招架不住。

    被逼无奈,沈浅去试了下那件礼服。当她走出来的时候,尤然笑得很妩媚。沈浅知道把妩媚用在一个男人身上不好,但她只能如此形容当时尤然那一笑,荡漾在沈浅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心湖上,让她神魂颠倒。

    两人在互相凝视之际,门口忽然匆匆进来一个女人,利落的短发,深黑色的小西服,还有九分长的低腰紧身裤搭配,给人的感觉带着中性却又有一份只有女子才有的淑女气质。

    “姐夫!”那女子显得相当兴奋,甚至有要跳起来的冲动,沈浅吓了一跳,只见尤然脸上露出淡淡的晨曦微笑,那样的恰当。

    “姐……”那女子像见了鬼一样,突然木愣地望着沈浅。沈浅发现她的眼里含满了泪水……

    那个女人叫沈浅,姐。沈浅先是一愣,脑子短暂性休克,思考不来这个女人突然的叫唤。还是尤然忽而笑道,语气平常地说:“南南,她叫沈浅,但不是你姐。”

    于南一副不理解的样子看着尤然,即使心里有诸多疑问,她还是没有再问什么,只是向沈浅道歉:“不好意思,认错人了。”

    沈浅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别扭。她明明看见那个女人闪在眼眶中的泪水,也看见尤然与她之间暗地里的眼神交流,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唱哪一出,也许真如那个女人所说,她认错了?

    “我们进去说吧,这里不方便。”于南嘿嘿笑着,率先往里屋走。

    沈浅一直不动,她认为,这是他们俩的叙旧,跟她无关。不想,尤然忽然长臂一揽,把沈浅揽入怀,微笑道:“一起。”

    “我去不大好吧?”沈浅挣扎一下,奈何尤然臂力太大,挣扎无用。

    “我想你一起去。”尤然直接蛮力让沈浅就范。

    这真是霸道。沈浅在心底泪流满面了一番。两人进了一件小会议室,里面简简单单陈列着沙发和茶几,还摆着各式各样的礼服,一横排下来,眼都花了。

    于南偶尔转头看到尤然揽住沈浅,不禁苦笑,然而由心感到安慰,尤然这么多年的苦,终于可以到头了。她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看到他们俩肩并肩,走在一起了。

    想当年,尤然与沈浅的名字永远写在一起,任谁也分不开,就连老师也不例外。她是沈浅认的妹妹,其实她比沈浅大,但还是叫她姐,原因是是沈浅救了她的命。

    以前她的性格很内向,交不到朋友,常常独来独往。高中学业繁忙,总是要晚自习到很晚,那天她一个人走夜路,路上遇见歹徒,她身上没财,便要劫色。那天沈浅想给尤然买馄饨吃路过,奋不顾身拿削铅笔的小刀先发制人地戳那歹徒的大动脉,把那歹徒吓得连滚带爬。就是那一夜,她喜欢上了沈浅。她是那么英勇。

    她永远记得事后沈浅的那句话,“我其实很没脑,经常这样冲动却不想后果。事后,总会怕得要尿裤子呢。”那时候,她不信。

    后来,她信了。沈浅敢翘课,敢坐在五楼的阳台上,晃着双腿等尤然下课,一点也不怕一个后仰,就会摔下去,粉身碎骨。沈浅却笑说,她这么做,就是为了让尤然见到,然后把她抱下来,那样她就可以扑个满怀。

    沈浅敢夜不归宿,跟尤然开房。她说,我家尤物,不染指白不染指。那时候她觉得沈浅不要脸,后来的后来,她知道,他们爱得早就是一体了。

    两人并肩走的情景,俨然成为校园里一道风景线。他们敢公开早恋,大大方方同进同出。老师劝过无果,通知家长,沈浅的母亲却在外地,无暇管制。尤然的父亲更是无暇,只是随口告诫罢了。

    那时候她还记得,她默默站在两人的身后,看着尤然揽住沈浅有说有笑,她既羡慕又嫉妒。

    “南南,想什么这么入神?”尤然把沈浅拉着坐下,问了问。

    于南呵呵一笑,恢复常态,“姐夫找我,有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“帮沈小姐找一件适合她的礼服,过段时间她要参加一场订婚仪式,我不想她寒酸入场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……不,沈小姐穿身上的这套就很不错。”于南又想了想,起身走向那排了一行的礼服架上,搜索出一件长款着地的浅咖啡色礼服,“这件也适合,沈小姐身材高挑,穿这个既高贵又大方,很有气场。”

    沈浅看过去,觉得这件衣服有点保守,露出的就两只胳膊,脖子部分露得太少,不能显出她的脖子。尤然似乎也发现了这点,他指出,“这件颜色不错,但把脖子的那边稍微修改下,开个适当的宽度显出脖子,拉伸脸部轮廓比较好。浅浅的脖子很漂亮,不能浪费资源。”

    沈浅听得一愣一愣的,尤然咋知道她脖子漂亮?她都没注意。更让她错愕的事接着又发生了,尤然接过衣服,用手比划下尺寸,不轻不重地说:“浅浅的三围是84、62和86,这件衣服偏小了。”

    于南与沈浅都愣了一愣,沈浅更是脸颊红透,他居然把她三围弄得这么精准?她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,他是怎么做到的?

    “姐夫等等,我去裁衣间,弄一下。”于南走进了里面的小屋里。

    尤然这时抬头,正好与沈浅的目光重合,沈浅轻轻咳嗽一番,很是不好意思地说:“为什么尤先生知道我三围啊?”

    “摸过就记得了。”尤然相当淡定地说。沈浅一下子血液倒流,蹭得她满脸通红,她结结巴巴地说:“你哪有摸那么多,你就摸了一下。你乱猜的。”

    尤然笑而不答,只是忽然站起来,坐在沈浅的身边,说了一句:“沈小姐,我说的数字准不准,等下就知道了。还有……”尤然忽而抬起手,把手朝她的胸口摸去。沈浅蓦然瞪大眼睛,缩身弓背:“你要干吗?这里有人的,别……”

    话还没嘀咕完,尤然那纤细的手指在离她胸口三四厘米的地方停住,掐了掐,带走一根长发:“这里有头发而已,沈小姐,我不想‘干’,你别激动。”

    沈浅死死咬着牙,几乎想自杀的心都有了。

    这时,从小屋里走出来的于南嘴里咬着一根线,抖了抖刚修改好的衣服,“沈小姐穿穿看。更衣室进里屋就行。”

    沈浅点头,拿着衣服走了进去。服装设计师的私人办公室沈浅是第一次来,她大开眼界,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线,而布料也都让她看得应接不暇,好几款她都叫不上名字。

    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放在壁桌上的相框照片上。这是一家四口的照片。照片上有两个小女孩,还有一对夫妻。两个小女孩笑得很天真,尤其是较大的那个,抿着嘴,一脸害羞地对着镜头。沈浅知道,这就是于南。女人看起来很和蔼,目光柔和,眉宇间舒展开,笑得很是平易近人。男人带着军帽,不苟言笑,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似的。他肩上有一颗金星。这个男人,她又见到了。她就因为这个男人而来,她以为这座城市那么大,怎么也不会找到,然而今天沈浅才发现,世界真的好小,竟然在这种情况下,见了面。

    沈浅忍不住拿起相框,仔细地看着这个男人,她和他哪点像?她根本找不到。

    “沈小姐,好了吗?”在外头的于南,忽然喊了一句。

    沈浅立即把照片放回原位,应道:“快了。”她火速换下衣服,匆忙穿上那件浅咖啡色礼服,确实改得很合身,量身定做的就是舒服,她略有局促地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尤然凝视着她几秒,半眯起眼,赞道:“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姐夫给的尺码太准了。”于南忍不住笑道,“交缝处我是用针法缝制的,沈小姐一定要多加注意,别让人踩了裙角,要不然很容易扯裂,到时候可会走光。”

    沈浅点头,回小屋换衣服。她把衣服换回来,准备出去的时候,又忍不住转头看向壁桌上的全家福,默默定格几秒,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尤然见沈浅出来,便站起来,对于南说:“耽误你不少时间,你先去忙吧,我们也得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于南笑着说:“那么订婚典礼见。”

    尤然点头,望了眼身后的沈浅:“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沈浅加快步伐跟在尤然身后,礼貌地朝于南点点头。于南目送着两人离去后,静静坐回沙发上,从茶几上拿出一包烟,点燃抽了起来,眼神深沉。

    刚才谈话间,她知道沈浅还是那个沈浅,只是没有了过去的记忆,如今的沈浅没有当初那不桀的灵气,多了份傻气,难道是脑子撞坏了?

    不过让于南略有忧伤的是尤然还是原来的尤然,一点也没有变,心里只有一个沈浅,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,他要的只有她。沈浅迷了方向,他便一点点把她重新带回来,重新开始。

    重新开始?于南不禁苦笑,想起尤然不去相认的理由,“她失忆了,忘记了我们的过去,她忘记了,可我记得。告诉她我们的过去可能成为她的一种负担,而且这也已成了过去。既然这样,我就一点点把她带入我的怀里,成全一个重新的她。”

    “能进你怀里的,只能是她,是吗?”她忍不住反问。即使现在的沈浅与曾经的沈浅差那么多,也可以?

    他的回答是,“我答应过她,我的全部都是她私有,不准外借。”

    于南狠狠地吸了一口烟,浓郁的白烟自鼻息之间涌出,环绕成一圈圈烟雾徐徐缭绕上升,到最后化为虚无。于南看着那缕白烟,讽刺地笑了。

    沈浅是个私生女,以前是,现在即使失忆,也无法改变。尤然应该懂,他们以后的路,不是那么简单。他却还是要走,真是个笨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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